贺祈安觉得她和傅延蹊的感情从小好到大,是因为她从来没把曾经和他闹过的不愉快放心上。
那次不愉快发生在一个春天,当时傅延蹊七岁,贺祈安六岁。傅延蹊参加完船模比赛后意犹未尽,又鼓捣两个多月完成了一艘盖伦船的模型制作。贺祈安常来他家里玩,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思都扑在什么地方,得知船模做完了就屁颠屁颠跑过来看。船模精巧极了,她用德语问了一句“我能摸吗”,傅延蹊没听懂,她就伸手触碰了一下主帆,见傅延蹊没阻止,又摸了摸船身的花纹。傅延蹊说船能下水,贺祈安没听懂,他小心翼翼地将船捧起,示意她下楼,他要去游泳池展示给她看。
贺祈安下楼途中嘻嘻哈哈的闹声引来了房间里的傅歆婉,傅歆婉也跟着下楼。几个孩子动静这么大,保姆也闲不住了,急忙跟上来照看着。矩形的泳池边,傅延蹊放下模型,想起遥控忘了拿,又跑上楼去拿遥控。等他拿了遥控器回来,眼前的场景让他瞬间失神。
船的前桅断了。
贺祈安神态惊惶,蹲在模型前,手还放在那截断裂的桅杆上。
傅歆婉说:“哥哥,我听不懂她说的话,不知道她想干什么,她掰这个,”伸手指指那根断掉的桅杆,“我劝她不要这么掰,她不听,掰着掰着就断了。”
傅延蹊气得冒泪花,此时罪魁祸首还把手放在他的船上,他当即上前推她:“你走开!”
贺祈安被他推倒在地,“哇”一声哭出来。
吕慧韵和费姨从屋子里赶过来的时候,只见贺祈安在嚎啕大哭,保姆小江笨手笨脚地安抚着她,而傅延蹊正蹲在地上对着那艘船模发呆,身旁是满脸无辜的傅歆婉。
吕慧韵走到贺祈安身旁把她抱起来轻拍她的背哄她,对傅延蹊和傅歆婉说:“你们俩站起来,告诉我怎么回事?”
傅延蹊说:“我推她。”
“为什么推她?”
“她把我的模型弄坏了!”傅延蹊泪眼通红地指着地上那艘断了前桅的船控诉,“她破坏我的劳动成果!”
贺祈安搂住吕慧韵的脖颈,趴在她肩上哭,委屈地解释:“我以为是金属做的,没想到是木头做的,对不起。”
吕慧韵略懂德语,几个关键词她听明白了。
她一边安慰贺祈安,一边对傅延蹊说:“好了,妹妹又不是故意的,再怎么说你也不该推她,过来,跟妹妹道歉。”
傅延蹊不屑地别着脸,不愿道歉。
吕慧韵放下贺祈安,接过费姨递来的手帕边擦她的小脸边哄她,贺祈安渐渐停止哭泣,走到傅延蹊旁边拉他的手:“对不起。”
傅延蹊还在气头上,不仅气贺祈安,还气他母亲不分青红皂白。打从贺祈安出现在他家的第一天起,他母亲就对她偏爱得不像话,平时要求他让着她就罢了,现在他辛辛苦苦做的模型被她弄坏,一句“又不是故意的”就想算了,还要求他道歉?
他立刻甩开贺祈安的手:“走开。”
贺祈安又哭了。
吕慧韵脸色再度冷下来:“傅延蹊。”
傅延蹊提腿就走,被吕慧韵厉声喝住:“你给我站这儿!”
她重新抱起贺祈安:“芮姐你把模型拿到玩具房去。小江,你留这儿,看好他。”她盯着傅延蹊乌黑的发顶,语速缓慢,“什么时候反省出结果了,什么时候结束罚站。”
傅歆婉呆呆地望着妈妈抱贺祈安进屋的背影,“啪嗒”,突然有东西掉落,只见一只黑色圆形遥控器骨碌碌地从她脚边滚过。是傅延蹊手里攥着的那只,被他丢开的,傅歆婉犹豫着捡起来,递到他面前。
傅延蹊不接受:“不要,丢掉。”
“哥哥,你别难过,我在这里陪你。”傅歆婉捧着那只遥控器说。
她在原地站了会儿,又徘徊到泳池边。水面倒映着她的影子,她把遥控器揣进口袋然后蹲下来,望着自己的倒影发怔。
费姨把贺祈安送回家后,找吕慧韵说情:“这都站一下午了,让孩子进来休息吧。”
吕慧韵正坐在桌前修理那艘船。前桅断裂,纵横交叉的绳索缠绕在一起,光分开就花不少工夫。她明白傅延蹊做这个复杂的模型耗费不少心血,不然不会难受成那样。
她停下手上的动作,默叹一声:“芮姐,你当我不心疼吗?再心疼也得让他反省,如果纵容他犯错,那我不是在害他吗?”
她走到窗边往泳池的方向看那儿杵着的小小人影,喃喃道:“他这一下午上过厕所没有?会不会傻乎乎赌气憋着?”
费姨说:“我看他中途离开过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