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延蹊吻一下她的额头:“明白。”
少许剃须泡沫沾在脸上,励谕岚抹了抹,重新搂紧他的腰:“我会尽快回来的,等我吃晚饭。晚上让阿姨做海鲜饭好不好?我想吃海鲜饭。”
窗外雾气笼罩,雨声澌澌,窗台放了两盆卉婷离职前留的盆栽,风雨从窗外斜着吹进来,柔弱的花瓣和叶片堪堪承受住几颗豆大的雨滴,励谕岚起身关窗,抽张纸巾吸走花叶上的雨珠,说了句“小可怜”,小沙听了在旁边笑,讲起昔日卉婷养护花花草草的逸事,卉婷的声音也犹在耳边。
下班后,励谕岚步行至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,收起伞放进门口的伞架。她要了杯咖啡,坐到靠窗位置等简忱。室内暖融融的,玻璃朝内的这面布满水雾,朝外的那面雨水恣意流淌。励谕岚在有雾的这面画了个笑脸。咖啡端上来了,拉花非常漂亮,奶沫堆砌出一只立体的猫,她拍下照片发给傅延蹊。
简忱终于出现,励谕岚瞬间愣住了,简直认不出这是简忱。
“久等,路上特别堵。”他拉开椅子坐下。
励谕岚看着他,觉得他的模样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憔悴,仿佛这段日子异常操心,虽然对她笑着,却完全是出于社交需要,他牵强的笑容里满是沉重。
“你这不等我来就点上了?”简忱看到励谕岚的那杯咖啡剩一半,说,“再点点什么吃?”店员送菜单过来,他翻起菜单,问励谕岚,“红茶千层?苹果挞?烤布蕾?”
“我统统不要。”励谕岚说,“你点你想吃的就好。”
简忱把菜单还给店员,要了杯柠檬茶。
“说了我请你......”他非常难为情。
励谕岚笑笑:“是你请啊,我这杯咖啡没付账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这次他笑容里多了欣慰。
一阵沉默后,励谕岚先开口:“简忱,你最近怎么样?”
昨天他把钱打给她,她问他衡剡那笔钱是不是拿回来了,简忱说拿回一点,随后说要请她吃饭表达谢意,有些话不如见面再聊。
简忱颓然往椅背一靠:“朱云亮回来了,钱拿回五十几万,不然你那十万我也还不上。我拿到钱,第一时间就还欠你的这笔。”
“不用着急还我的。”励谕岚说,“欠别人的,还有你家里的,先解决这些要紧。”
店员端来柠檬茶,简忱拿起杯子喝了几口,说:“我不在衡剡做了。挪用的钱虽然补齐,可账目太混乱,没办法。部门大洗牌,朱云亮被解聘,我更不用说。”
“那你现在有工作吗?”励谕岚问。
简忱说:“朱云亮要开一家公司,我和他合伙。”
“什么样的公司?”
“代理公司,做服务的。”
“正当行业吗?”
“这还用说,”简忱苦笑,“你把我想那么坏?”
“不是把你想得坏。”励谕岚说,“既然正当,作为朋友当然支持你创业,可你跟朱云亮合伙会不会太冒险?”
简忱的手掌掩在脸上,倦怠的声音不太清晰地从他手掌边沿漏出来:“朱云亮......我上次去医院看他。这人不止贪财,吃喝嫖赌样样齐,出去赌一次兜比脸干净。”
“医院?”
“被放债的打了。”
励谕岚错愕之余,问他:“你确定要跟朱云亮合伙开公司?”
“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。但凡有点脑子,都不会跟这种人搅和到一起。”简忱说,“但九百多万他目前拿不出,我不能干等,钱我一定要拿回来。万一他再失联怎么办?我总得看住他。这次开公司,他跟我商量,我不出资占股,实缴资金他替我出。等公司开业,该把握的我全要抓在自己手里,尤其财务方面。”
励谕岚顿了顿,还是把闷在心里的那句话说出口:“希望你选的不是一条不归路。”
简忱说:“我没得选。”
至此,励谕岚只好沉默下来。她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夜,简忱也静静地坐着,咖啡馆内没有音乐,有一桌离他们较远的顾客正发出轻快的谈笑声。
半晌,简忱说:“你饿不饿,我请你吃饭去?”
“不饿。”励谕岚说,“你饿吗?”
“我也不饿。”
二人又没话说了。
“我想我还是别耽误你的时间了。”简忱说。
励谕岚明白,微笑着点点头。
雨刷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规律地旋转,车载电台播放的老歌已经结束,紧跟而来的是吵闹的广告。路面湿滑,车潮中,灯光晃眼,励谕岚把车开得很慢。
往昔岁月不断重现,那个常常上课睡觉的男生,那个坐姿奇葩摔得仰面朝天的男生,那个偷偷出校打架的男生,那个经常挨训却不以为意的男生,那个帮她要回试卷、将被蛇惊吓到的她保护在身后的男生......这个男生明明长了张文弱书生的脸,却总以不羁的形象出现在教室后方。时过境迁,如今的他再也没有桀骜不驯的神气,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地说话。
他有他的目的地,无论前方光明或黑暗,道路平坦或崎岖,她都无法干预。
那是他的选择,他的人生。
她唯一能做的是看他消失在人潮,抱着纯粹的愿望对他道一声珍重。